席夏

中高纬度圈。

[一露]辉阳之月 三

说是说不见,辉夜姬还是每天都努力地去把云层戳开一个小小的洞——却只能在日本夜晚的时候。

笼罩在空座町上空的乌云愈发浓重,像是墨汁一滴滴扩散在水里最终将清色吞噬无踪。虽然雨女也会顾虑到人们的需要而将天空放晴,但潮气终究还是侵占到一切里,紧紧地痴缠住了生活。

那天也是一个阴雨天。一护放学时, 过往的车辆都要打起大灯照明,在黑暗里破开两道或黄或白的光柱。

红绿灯明明灭灭。行人稀落,要过马路的更是只有母子二人。真咲拉着一护的手耐心地等待。

“最近过马路要小心点哦,一护,”真咲的视线留心着飞驰的车,“因为雨的缘故,听说经常会有车辆的轮胎打滑呢。”

一护望望她又望望面前的川流不息,“嗯”了一声。

刺眼的红灯闪烁,暗下,代以绿色的快步走小人。直到距斑马线最近的车全部停稳,真咲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领着一护踏上黑白的条纹。排不及的雨水积存在路面上浅浅一层,被真咲的高跟鞋踩出荡漾开去的涟漪。

一护放心地跟着妈妈往前走。

他们走过一半的路途。马路不长,余下三四步路。

这时,伴随着巨大的碰撞声和刺耳的刹车声,一护的后背突然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这个动作使他狠狠地摔倒在前,膝盖蹭上沥青面,破了皮,血珠子融在水里。

他愣了一下,而后发现妈妈的手不在自己手里的事实。

他回头。

猩红的颜色泼洒在轮胎下,溅出一道长长的余韵。那双总是咔咔哒哒在他生命里走来走去的高跟鞋被撞飞到更远的地方。真咲的背被先前停好的车死死碾住,压在距离对路几步之遥,再也走不过去,动弹不得。

有行人惊呼,有人报警和呼叫救护车,也有人急步奔上前去试图帮真咲抬起车辆。每个人为这惨烈的事故,像是齿轮咬合一般被带动运作起来。

除了一护。

他木在那里。

救护车和警察很快到场,护士将真咲翻面放上担架时就已经断言她死亡的事实。真咲的眼睛凝望着天空,即使雨水落到眼里也没有丝毫的眨动,任它从眼眶边流出,流入身下那摊沾了泥泞的污血里。

像个断线木偶的一护也被提上了车,眼神像真咲的一样,空茫,毫无生命的鲜活。

雨势陡然加大,那是雨女目睹这一切之后徒劳的哭泣。雨敲打在救护车的玻璃上,砸出连串的声响。叫人烦心,也更叫人伤感。



黑崎一心在石田医院里左寻右找,出门时急得没有拿伞,让他全身湿得透彻。白大褂的下摆不住地往地上滴着水,招来一片不满的责骂。但他没有闲心去管这些。

他在走廊的长椅上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头发的颜色一如既往地鲜艳,像个小太阳。但一心知道,太阳的内里,已经被噬蚀出一个巨大的深渊,再也不可能被完全地修补上了。

他走到一护面前,看着儿子膝盖上包覆的棉纱。孩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一心蹲下来,平视一护。一护没有看他,眼神死了一般倒映不了任何东西。

父亲知道,这个时候搬出惯有的二货伎俩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但他一时半会也思考不出什么劝慰一护的好办法——他自己也正处于深深的悲切中,光是压抑住愁云惨雾就已经颇费一番气力。医院禁烟,他也已经戒烟四年。但此刻他的手里依然握着一根湿透的烟,是他出门前不知不觉间顺手拿的。在他无意识的搓捻下,烟外面的纸卷已经烂成一团。几缕烟草从手指缝隙里掉到地上,带有某种失去了什么的意味。

他把残渣捏成一团,甩进旁边的垃圾桶。

“家里还有两个小女人等着你去保护呢。”到最后他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来,“…打起精神啊,一护。”

有医生走过来跟一心交代真咲的情况。短暂的权衡过后,一心示意医生就当着一护的面说话。

“…您的太太,黑崎真咲当场死亡。”医生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一护后开了口。他是跟救护车去的,知道当时这个孩子目睹了一切。虽然很残忍,但他不是不能理解这位父亲的意图。

“肋骨被完全碾压碎了,出血量太大,我们无能为力,十分抱歉。”

“至于车祸起因,待会会有警官过来说明。”

然后鞠躬离开。

过了一阵子警官来了。

“现场目击者的证词是,雨天路滑,后面的货车轮胎打滑,刹车不及,撞上了前面的轿车,致使轿车往前打滑,而黑崎真咲恰巧在那时移动到了轿车的前端。”

“在那一刻她及时地推开了旁边的男孩,使他得以在事故中存活。”

“明白了。有什么别的需要我们去做吗。”一心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另一位当事人,也就是黑崎一护,跟我们去做一个简短的笔录。”兴许是有些于心不忍,警官补充了后半句,“当然,鉴于当事人年龄过小,以及受到的心理冲击太大,我们可以取消这个笔录,毕竟责任不在你们身上。”

“要去吗,一护?”一心看着依然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儿子。

时间像是凝固了。两个大人极耐心地等待小孩子作出反应。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一护的腿动了一下,棉纱漏出血点来。他的嘴喃动着,像是祈祷又像是诅咒。

他说:“我想看月亮。”

看月亮就得出去医院门口,就等于变相地同意了。警官和一心想搀一护,都被他无声但坚定的步伐阻拦了。当时那一下是真的摔得狠了,伤口随着膝盖弯直的运动再次裂开,血从棉纱底下拉出一条直线来,顺着他的腿往下没入鞋子里。

已经是晚上了,空座町的天空难得地放了晴。疏星朗月,月牙弯皎,漂亮得毫无半点难过之意。

一护抬头,看着辉夜姬居住的,遥远的彼端。

那个,果然,只是自己做的梦吧。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

“又怎么可能,会看着妈妈这样死去呢…”

他终于对着那轮说谎的月放声泣诉起来。


辉夜姬心头跳了两跳。那是一护情绪剧烈波动的反映。一直以来一护都活得平平淡淡,她埋下的冰粒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才搞得她每次找人都要大费周章。但那也正是一护生活平安和乐的证明。

她的心脏越来越不舒服,咚咚地搏动起来,只能赶紧启动一个法阵看看怎么回事。

无形的线很快接到了那头。她还是头一回看到人能哭得这么绝望。两个男人把他塞进了一辆车里,一路送到一个机构那边——是一护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至少她没看他去过。

怎么回事了这是。辉夜姬不明就里。只是心跟着一护的情绪大起大伏,让她也感觉很难过。

她应该把感应放到别的地方的,哪怕放自己脑子里此刻也应该好受得多。当初怎么莫名其妙就填心里去了呢。

水汽突然弥漫过来。雨女跌跌撞撞冲进她的怀里扰乱了法阵运行。辉夜姬拍拍来者的后背,想也多是跟一护发生的事有关。

果不其然,抬起头的雨女灰色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周身有如集结了一片海洋那般,潮湿得令人窒息。

“辉夜姬大人,一护他,一护他…”一句话没说完她又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哭泣。辉夜姬和刚赶来的嫦娥不得不花一番大力气平复她的心情。

过了很久以后雨女总算稍微冷静下来,虽然仍是有点抽泣,但也没有太影响她述说出降临在一护头上的残酷命运。辉夜姬和嫦娥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月亮上死寂下来,只有遥远的地方,传来吴刚砍树的单调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给这长久的沉默计时。

“…人总是得有生离死别的,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罢了。”辉夜姬艰难地挤出这一句。她们三个其实都没有什么资格也没有什么必要去为一个幼年丧母的人类长久地缄默,毕竟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可能是因为战争也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天灾人祸。世界残忍得真实,一护已经并不算是最凄惨的那一个。

不过雨女说他的脸像她以前喜欢的人,现在辉夜姬反而比较担心这个爱哭鬼会不会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比如说,私自下凡——她就怕雨女提这个疯狂的想法。

她自己虽然在人界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那并不是她凭自己的意愿去的,而听说是原本的辉夜姬不知怎的转了世,又出了差错,这才到人间转了一轮。

而且即便如此,她也成了重点监视对象,身上被义兄下了好几重限制活动的法术,无法再离开月亮。义兄还会派天狗来考勤,隔三差五来一次。上次那红毛天狗对着她一通咆哮,直接把地上的人吓得大呼“天狗食月”。

她可不会让雨女也有这样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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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一模之后熬夜打字的感觉真是,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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